“啪啪啪……”公孙离鼓起了掌，她道：“一个不错的故事。不过，何先生的故事里有一个漏洞，一个七品的大修士会如何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呢？”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且尊敬的称呼何羡秋。尊重从来都是对等的，何羡秋的推断得到了她的尊敬。
“东河鲤，朝天蟹，卧冰虾，寒玉豆，冰笋；卧冰理石，极地松，冰蟾皮，冰蚕丝。”一串串灵材的名字从何羡秋的嘴中念了出来，每念一样，众人的神色都有微动。这更让何羡秋确信了自己的故事。
“如此多的水系灵材构建在这个屋子里，足够营造一个灵气过量的环境。就算是一个七品的大修士，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独自长居。因此，一般的处理方式要么就是减少使用量，要么就是让更多的水系修士一起分担。所以庭院里才有了四个仆人和一位妻子同修水系功法以及大片的源火草来控制灵气。”
“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张大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两位枕边人在不知不觉之中都换上了新的香水。一瓶寒知母、冬栀子制作而成的春宵；还有一瓶田明石，天门冬制作而成的迷梦。同时，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情人将潜力催发极致，借此来压制他体内日渐过量的灵气，以造成张大人对自身的错估。”
“当张大人以为自己的修为又有所增进之时，便欣喜的把庭院里的源火草换成玉竹，但他不知道，谋划者们是如何的欣喜若狂！他的身体开始变弱，而精神却愈加的亢奋，这亢奋的精神让他即便是偶尔察觉到身体的不适，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在外人眼中，他精神勃发；在谋划者眼中，他败絮其中。这一切，直到腊月初六的凌晨，张大人从睡梦中惊醒，他才猛然发现，寒毒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于是张大人当机立断，他走向那个正对着放有香水柜子的沙发，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何羡秋深漏出一抹嘲笑的神色：“肉体的衰败是他的直接死因，但最重要的还是精神的亢奋让他忽略了一切。说来可笑，张部长是爽死了的。”
公孙离神色复杂的望着何羡秋，听他讲完整个故事，她道：“何先生的故事很精彩！只是，又有何用？”
何羡秋迷茫的望着她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他确实不知道，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所有人都没有犯罪——即便这个故事里的一切都是事实，也无法将七人定罪，因为何羡秋没有能找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一群仆人，为了主人的修为增益而使用对应的灵材，这不是犯罪，而是忠心。
一个情人，为了讨欢心而使用水系灵材制成的香水，这依旧不是犯罪，而是固宠。
一个妻子，在家里布置诸多水系灵材制成的家具，使用水系灵材制成的香水，这依旧也不是犯罪，而是理所当然分内之事。
“等你们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法律和我心中正义起了冲突时，我该如何做？”这是萦绕在他心中多日的问题，一直没有答案。即便他已然觉得正义是沉默的，但不对他人说并不代表他不需要说服自己。
“听说先生是为了普通百姓而参与进来的？”公孙离问道。以她消息灵通的程度，自然是可以确定真假，这不过是一个话题的引子而已。
何羡秋道：”一开始是这样的，后来却是有一些真心想要破案。“说到这里，何羡秋不由得再次想起张天生写在本子上的那一句话，那一句张天生是为何而想要变强的。他神色有一些复杂：”只是再后来，随着了解得越多，心中的困惑也不免的多了起来。到最后，心中隐约有一个真相的时候，也都不敢确信。不瞒您说，我到现在还是迷茫的。“
当张天生的形象逐步变得高大，何羡秋是决心要查清案子的；但当张天生过往的经历被挖掘出来，何羡秋的内心是极度复杂的。
这种复杂让他几次寻找刘齐儿谈话，意图寻找除了法律上的程序正义之外，还有道德上的正义感；然而他并没有获得。
“先生高义。妾身有两个问题，想听一听先生的回答。”公孙离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反而进一步提出两个问题。
“请讲。”
“一个人的行为到底是由谁来判定有罪无罪？一个人的罪行又是否有期限？”公孙离平静的说出了极难回答的问题。
何羡秋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公孙离面色有一些遗憾，她道：”以先生的才华，升职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先生不考虑升上去呢？毕竟权职越高，能帮的人也更多。”
“因为我害怕，害怕自己会改变。”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有一句话叫做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我还没有钱，就已经算不上什么好人了，等有钱了那还了得？更别说，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干部，一个一个的考验接踵而至，我肯定会让组织失望的。”
“先生说笑了。不过，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公孙离美目盯着何羡秋。
“不单单只是这样。”何羡秋回了她一句，但没有说出具体的原因。
一个人往上走的时候，注定会有无数的诱惑，何羡秋对自己有过评判，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能坚守本心的人，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何羡秋还害怕着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见何羡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想法，公孙离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后似乎有所得，她并没有纠缠下去，开口问道：“先生觉得在这里的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呢？是先生眼中需要帮助的普通人，还是故事里谋划了十余年的复仇者？”
何羡秋一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些人是需要帮助的普通人，但十余年来没有任何人帮他们；于是他们成了复仇者。
沉默了些许时候，何羡秋埋下内心所有的纠结，直视公孙离道：“我还有一个故事，是讲给外面人听的。这个故事就是，我查不出任何东西来。”
说完，他起身离开。
起身的那一刻，何羡秋只觉得一身轻松，他决心放下所有，当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
公孙离先是一愣，而后神色复杂的望着何羡秋，直到他转身离开，才对着他离开的背影，认认真真的施了一礼；刘齐儿等人也随之行了一礼。
冰冷的审讯室，此刻多了一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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