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了悟了余年的用意后，阮萌再回想刚刚他的那句话，突然就有些不敢直视余年。
【“原来你在介意这个。”】
她的脑细胞今天是不是有点缺水了，所以质壁分离了。
她好像不知不觉间，给自己挖了个坑。
甚至她现在紧接着说的话也好像有坑：“所以，这算不算是另类的包场？”
阮萌几乎是刚说完就想咬了舌头。
偏偏余年应：“算啊。”
余年买得似乎是一部狗血爱情电影。
影片中的男女主初相见，没有什么剧情可言，但慢动作镜头一拉，光一打，bgm一起，他们就知道，彼此是那个命定之人了。
阮萌的心跳跟着放映厅内的音节一下下跳动着，澎湃后平复。
“那你现在，还愿意当树洞吗？”她按住自己心中的音节，这一次不是开玩笑了。
她的确想告诉余年，关于她的很多事。
在不和曾经的好朋友过多联系后，她再一次想要告诉一个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跟上次想要推开余年才故意开口就提进监狱的事情不同，这次仅仅是倾诉。
她知道，余年不会拒绝，而余年也的确说：“当然。”
“恩，你应该知道，橘子平台的主播，工资是日结的吧？像直播间的打赏啊什么的……”
“我突然想加播，其实是又缺钱了。”
“我还给别人了七千块钱，对方是那场事故中另一个受害者的家属。”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圣母？明明自己也没有活得很好，还试图心怀天下……当然我救不了天下，我连一屁股债还没有还清呢。”
阮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说了一个引人误会的开头。
她扭头，想借明灭变幻的灯光，揣度余年的心态。
结果在光突然亮一些的时候，她凑巧对上了余年的目光。
他似乎从刚才就在盯着她的侧脸。
等她猝不及防扭头时，目光便顺着一根固执地贴上她脸颊的发丝，望进了她的眼睛。
四目相视。
他们彼此察觉，而后由余年先露出一丝笑意，示意她：“你还没说完呢。”
“树洞只会聆听、容纳、隐瞒……”似乎怕电影的声音盖住了他的声音，余年重心偏右。
“我可能还没学会身兼两职，你等我先当好树洞，如果你还需要人生导师的话，我再充当一下。”
阮萌被逗笑了。
她发现余年在不经意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古怪的幽默。
——其实跑电影院谈心这个事情也挺幽默的，属于是她这种普通人的脑子都反应不过来的那种。
经这么一闹，她再去回忆几个月前的事情的时候，反而平静了许多。
“其实，不是我在帮她，像我说得，我只是归还……”
【几个月前，也并非没有一个好人。
至少李红霞是其中之一。
与阮萌爸爸是涉案的嫌疑人不同，李红霞的丈夫，只是工地的普通工人。
在她走投无路去找爸爸的同事的时候，遇到了刚拿到赔偿金的李红霞。
那时候，李红霞还大着肚子，像是快生了。
遇到李红霞的时候，阮萌下意识往后缩了一下。
然后李阿姨就笑，跟昨日在客厅一样，带着笑纹，带着些苦涩的笑：“你别怕。”
李阿姨重复了两次：“别怕。”
“我不是来找你要钱的。”
阮萌听见这些，才放松了一下，却仍旧手足无措。
她只会傻傻应：“恩……”
“我听说了一些你的情况，刚刚他们提了几句……”李阿姨没有继续说太多。
不过阮萌猜得到，多半并不是什么好话。
悲悯的、不屑的、嘲讽的，类似的神情，她见过也想象得到。
李红霞略过了更详细的内容，没有寒暄太多，就带她去取了几万块钱。
她当时笨拙到只会机械地重复：“谢谢谢谢，真得太谢谢了……”
对方似乎完全没考虑过她能不能还得上这笔钱，也没有恨屋及乌对她冷言冷语。
阮萌积攒了很多天的委屈在那一天都爆发出来。
她怀疑眼泪是会越抹越多的，不然为什么好不容易屏住了，对方指尖轻轻触上她脸颊时，就又决堤了。
“孩子，别哭……”
那一天，她难得不讨厌别人觉得她是孩子。
之后的几个月内，阮萌都断断续续有何李红霞保持电话联络。
那些钱，她也在断断续续地还，但因为还有其他的债主，每个月还得并不是很多。
李红霞再次来找她前，她脑海中都还停留在通话中那个温柔的长辈。
“我家男人跟你爸爸有过短暂的接触，那几天他张口闭口就是‘明哥’‘明哥’，我听得出来他很崇拜你爸爸。”
“我们帮不了你太多，但我家男人即便现在，也坚信着事故跟你爸爸没有关系。”
她知道，李阿姨说这些，多半是为了安慰她。
“哎，我家男人虽然保住了命，只可惜丧失行动能力，我们这些靠体力吃饭的，这可真……算了，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李阿姨即便无意中吐露些不如意，也会很快打住。
“其实当初帮你，也没想太多，我们两个来大城市打拼几年了，日子苦，两个孩子都没有留住。”
“眼看我都熬成大龄产妇了，才好不容易坐稳了这一胎，谁想得到眼看快生了，家里又出了这种事情……”
“我当时记得你还有个几岁的弟弟，就想到我之前的孩子如果顺利出生，应该也这么大了……”
“帮你的时候我就想，全当是给我的孩子攒点福气了，好人会有好报的，对吧？”
李阿姨的日常琐碎并没有太多有趣的内容，更多是不如意中寻求希望。
但她却能从中汲取些许能量。
最近两个月，阮萌慢慢调整过来状态了。
她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过李阿姨了。
而再见的时候，那个慷慨给她几万块的人，却难以向她开口要钱。】
“你知道吗？她昨天见我的时候穿得衣服，跟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春天到秋天，她并没有想过给自己添一件新衣服。”
“可是我是截然不同的……”
“哪怕我还欠着一些债，我在缓过最紧张的时间后，也会慢慢恢复原来的生活水平。”
“我宁可分期的时间长一点，利息多一点，多被催几年，也更愿意每个月少还一些，从而给弟弟和我更好的生活。”
“我会带弟弟去买玩具去游乐园，也会自己偶尔喝奶茶吃点零食……”
“我本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偏偏看到李阿姨带着她几个月大的孩子时，我才突然发现……”
“我以为这些是正常孩子应该拥有的，但其实不是的，李阿姨的孩子还在用反复手洗的尿布，她自己也几月如一日地反复穿那几件衣服……”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沮丧，好像只有我永远背负着那些沉重冗杂的情绪，才对得起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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