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公所。
村长田有才看着与自己隔桌而坐的钱富和“憨巴”赵军。
外头栏杆上栓的白山羊不时发出两声叫声，成了此刻唯一的动静。
“老钱啊，这你出去放羊，得自己看住了，咱先不说这跑到菜地祸祸人家菜，就是村里不少半大孩子，万一拿角顶了，也不好交代不是？”
“是是，是我迷糊了，没看仔细，这下惹出事了。”
钱富坐在椅子上，双手撑在膝头，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样子。
今儿早上他才意识到自己把羊给忘了，急得他早饭都没吃，就跑村里到处找，跑了一圈都没有，眼看是把羊给丢了。
他想到村里的几个主要出入口，新装了什么探头，他就来村公所，想让田有才帮忙查查。
结果在门口撞上了憨巴，来交走丢的羊。
“你这个态度是对的，换别人，祸祸了自家菜地，肯定气的都在宰羊了，哪还想到还给别人？”，田有才端着保温杯，抿了一口茶叶水说道。
钱富听着连连点了点头，心里面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忘了羊，还有这四脚的畜牲，跑哪个地里不好，偏跑憨巴的南瓜地里去，哎呀妈呀，我这老脸——
“行，这样赵军，我也说两句，老钱岁数也大了，难免做事不仔细，这也不是他故意的……当然啦，这个你的损失，该赔的也还是得赔，你看田叔面子上，大事化小怎么样？”
钱富听着田有才说的话，拿右眼偷偷瞄了下憨巴面上的表情，只见他整个脸上冷的就像块冰，一点表情都看不出。
哎呀妈呀！
这还真不如扭在一起，被这小子揍一顿来的爽快，真磨人啊！
赵军一声不吭的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旁边两人说的话，看田村长问到他，他坐直身子，把手揣在袖子里，简短的说道：“就听村长的。”
田有才看到憨巴这样好说话，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别看憨巴在村里一个人过活，可他犟起来的脾气没人压得住。
更何况今天来的这两人，村里谁不知道他们的恩怨，一开始田有才还真怕他们在村公所门口打起来。
钱富微微侧过身，怔怔的看着憨巴，随即转过来低下了头，他本来还以为憨巴会不依不饶，他心里都做好了准备，什么条件都答应，只要快点把事给解决了。
“赵军啊，你能这样说，村长我都要好好表扬你……小伙子心胸多宽大啊，就该这样！”
田有才高兴的站起身，走近拍了拍憨巴的肩膀。
这棉外套多久没洗了？怎么都潮了？这一拍一手的油……
田有才偷偷的擦了擦手：“那这样，老钱，刚才赵军也和我说了，差不多一小垄地，有些是藤被嚼了，有些是南瓜被啃了，这样吧，你赔个两百，这事就算结了，怎么样？”
“可以可以，不过我早上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钱，等我回去拿了再给他……”
田有才“嗯”了一声点头道：“行，大家觉得没问题就成！”
憨巴站起身，脸上仍旧面无表情：“不急，啥时候有空给都行，那些被咬的南瓜，我下午摘出来送你们家去，也别浪费了。”
听到憨巴这样说，田有才也是一愣，转向钱富：“你瞧瞧！你说你……”，一想不对，赶紧刹住了嘴。
钱富满脸懊恼，不过事情好歹了结了，他站起身准备牵着羊回家。
“哎呦……”，一声哎呦还没说完，钱富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满是小金星在晃悠。
半边身子像是没了力气“哐当——”，脚下把椅子一拌，发出响彻办公室的声音，人也往前头歪倒下来。
憨巴眼明手快，一般拦腰扶住了钱富，把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大声喊道：“是低血糖，有甜的吗？”
“有有”，田有才吓的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个铁皮糖罐，里面装的话梅糖。
憨巴一把夺过糖罐，拿了粒糖剥掉糖纸，塞到钱富嘴里。
“先这样让他自己缓缓！”
田有才愣在一旁，瞪着眼，六神无主的看着钱富。
村公所外头，已经有村民路过，听到哐当一声响，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瞎兴奋的一路喊着：“钱富昏倒了，我去喊他家婶子去！”
“知道没？憨巴把老钱家的羊给杀了，两人在村公所打起来了。”
“什么啊？是老钱拿锄头去砸憨巴的地，早上我都看到了。”
“……瞎说啥呢，我看到在村公所那儿，田村长都劝不住他们两个……”
“憨巴可狠劲了，把钱富都打晕了，现在人在村公所都醒不过来。”
“梅书记不在啊？姓田的这个和稀泥可办不好事！”
“啥啊，不是出人命了吗？梅书记喊警察去了！”
一路喊，一路传，绕了一个圈，话一到人嘴里添油加醋，再出口已经完全走了样！
还有些好事者，已经丢下自己手里的活，冲向村公所去看热闹了。
“钱家婶子，钱家婶子，你在家吗？”
钱富老伴秀英婶，正在院子里用搓板洗着床单，趁着两天天气好，她打算把被褥洗洗，等闺女回来，睡的都是香喷喷的褥子。
“咋啦？梁婶，咋跑这么急啊？”
“哎……嗨……，不得了了，我听周家大姨说，你家老头在村公所被憨巴打了，好像人都晕过去了，你快去看看，这真要出了事可咋整啊！”
“你说啥，你可别吓我……”
“吓你干啥，好玩啊，你快去看看，要没什么，你在也好劝劝！”
“是是”，秀英婶一下手忙脚乱起来，沾着肥皂水的手直接在衣服上擦了擦，倒是梁婶帮她把水龙头一关，拉住她直接往村公所跑去。
村公所大门外头，早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周家大姨的脖子伸的比鹅还要长：“里头到底咋样？谁去看看？”
一个年轻汉子看着摇摇头：“不清楚，没看玻璃门关着吗？村长不请，谁敢进去。”
梁婶拉着秀英婶直奔过来：“让让……都让让……”
看到是钱富的老伴，众人让出了一条道来，但是脸上都漂浮着兴奋的神情，心想好戏就要开锣了。
秀英婶看到现场这么多人，心里猛地揪了起来，真当出了事。
推开虚掩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歪倒在椅子上的钱富，整个人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秀英婶一激动，扯着嗓子惊叫道：“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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