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旦是违背了人性，也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了，既然连‘人’都不是了，又有何资格评价忠孝仁义这些独属于‘人’的东西？”
听到这里，黄柯面现顿悟之状，因为李世杰那些言论所造成了思维混乱，终于是一扫而空！
“听阁臣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下官岂止是受益匪浅？简直是朝闻道夕死可矣！还请赵阁臣受下官一拜！
说完，黄柯就要向赵俊臣行大礼，却被赵俊臣及时起身阻止了。
然后，赵俊臣伸手拍了拍黄柯的臂膀，就负手漫步道：“其实，本阁向黄大人讲了这般多道理，但归根结底之后，依然有一个问题没有解答，那就是……这世上的道理与观念实在是太多了，它们皆有可取之处，也都是自成体系、逻辑严谨，却又彼此矛盾、相互冲突……这般情况下，我们究竟应该为自己选择遵循哪一家的道理与观念？”
黄柯又是一愣，他从未考虑过这些事情，却又觉得赵俊臣的这个问题直指他内心深处的最大迷茫。
于是，黄柯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头苦笑道：“下官不知！”
赵俊臣则是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但本阁有两种方法可以稍稍减轻这种迷惑。
其一，是先想好自己的屁股坐在哪里，然后让屁股决定脑袋！
嘿，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一向是被视作贬义，但屁股是什么？是立场！就像我此前所言，这个世界上的道理实在太多，但又往往是相互矛盾，不同道理代表着不同立场，若是抛开立场谈问题，那就是各家观念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信服哪家！
简而言之，唯有先行预设立场，然后才会有相应的道理与观念需要遵循，改变立场就会改变观念，没有立场就没有结果，所以屁股决定脑袋并不是错的，重点是你的屁股有没有坐在正确的位置上。”
黄柯若有所思，然后问道：“那么……赵阁臣您的屁股、我是说您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又根据自身立场选用了哪些道理与观念为己所用？”
赵俊臣摇了摇头。坦然道：“本阁没有立场，本阁也没有使用这种办法为自己寻求方向，本阁的做法是另一种方式……那就是所有观念皆可为我所用，若是一种观点对我有利，我就宣扬这种观念，若是一种观点对我不利，我就排斥这种观点，仅此而已！
若真要为我的这种做法选择一个立场的话，那就是俯窥全局的立场吧！”
或者，是只有考虑自身利益的投机立场——赵俊臣再次在心中暗暗补充。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黄柯不由是有些失望。
他还是希望赵俊臣能拥有一个明确立场，让自己有所参考的。
毕竟，不论是儒家所代表的士族立场、还是法家所代表的统治者立场，又或是李世杰那种唯利论所代表的既得利益者立场，黄柯皆是有些排斥。
至于“俯窥全局”的立场，黄柯则认为自己还没有资格站在这种高度考虑问题。
不过，赵俊臣的种种说法，依然是让黄柯受益匪浅，也让黄柯极为钦佩、好感大增。
尤其是赵俊臣在洞察问题之际所展现的魄力与胸襟，黄柯从前只在周尚景身上见识过。
黄柯甚至还隐隐觉得，赵俊臣思考问题之际所展现的深刻与远见，更强于周尚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赵俊臣的权谋心术虽然不及周尚景，但他的思维方式毕竟是站在了无数巨人的肩膀上。
无论如何，黄柯都认为赵俊臣是一个自己暂时还无法望其项背的当世智者。
黄柯目前还没有寻到自己的立场，所以就在心中涌现出了投效之意。
在黄柯看来，不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投靠赵俊臣对自己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赵俊臣有实力、有远见、有抱负，不仅能为他指点迷津，而且还对他没有任何偏见，更何况赵俊臣的名声评价也正在逐渐扭转，不似从前一般狼藉，进入了毁誉参半的阶段。
于是，黄柯偷偷观察了赵俊臣一眼之后，道：“古人有云，一字为师，哪怕传授一个字也是老师！而赵阁臣您今天对下官的排疑解惑，足以是胜过万字！可谓是恩情极隆！
赵阁臣您虽然年岁尚轻，但有了这番教诲，在下官眼里也是授业传道的恩师！所以，从今日开始，下官愿意全力追随于您、为您效犬马之劳！”
黄柯所言，颇有投靠之意，但经过这场谈话之后，赵俊臣虽然也对黄柯增加了不少好感，但也就更加不敢接纳黄柯了。
至少，不能把黄柯接纳为自己的真正心腹。
因为，赵俊臣心中很清楚，不论黄柯最终所选择的立场究竟是什么，也不论黄柯究竟是不是天生就拥有革命者倾向，但绝对是与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
黄柯此人很矛盾，既是迷茫、又很坚定，他不清楚自己的道路究竟是什么，所以就愿意轻易投靠任何一家势力进行尝试，也会轻易受到新观念的冲击，但他很清楚自己的道路究竟不是什么，所以一旦是发现自己所依附的势力与自己的心中期望不同，就会毅然选择离开。
所以，一旦是两人之间合作越来越多，黄柯迟早都会无法忍受赵俊臣的某些做法，然后就会像是他曾经选择背弃周尚景、朱和堉等人一般，毅然决然的选择背弃赵俊臣。
这也是赵俊臣刚才没有趁机拉拢与折服黄柯的真正原因，因为赵俊臣不想做无用功。
赵俊臣很清楚，哪怕是自己当场抛出了某个惊世骇俗的大道理、一时间折服了黄柯，让黄柯短期内对自己死心塌地，但黄柯该背叛的时候依然还会背叛！
甚至，这个大道理越是震撼人心、越是让黄柯深信不疑，黄柯今后见到赵俊臣的实际做法之后，反而会更迅速、更坚定的背叛赵俊臣。
不过，黄柯毕竟是一个人才，还有一种偏向虎山行的坚定意志，所以赵俊臣虽然不敢把黄柯纳为心腹，但也愿意接受黄柯的投靠，更愿意重用与提拔黄柯。
毕竟，赵俊臣门下绝大多数人都是深谙趋利避害之术的奸猾之辈，对于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皆是避之不及，赵俊臣本人当然也是不愿意接手这种事情，正好可以交由黄柯去做！
想到这里，赵俊臣握住了黄柯的双手，表情间满是欢喜与信任，道：“那太好了，我对黄大人也是向往已久，若是能有黄大人的全力支持，必将是如虎添翼！”
说话间，赵俊臣已经构想好了一切，包括自己今后要把哪些吃力不讨好的困难任务交给黄柯，又应该要如何尽量拖长黄柯投效自己的时间，以及黄柯未来背弃自己之际的止损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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