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王，我今晚就跟冯树林班长说辞职。”马清文道：“咱丁班推煤工刘永举、李龙志、董田良、赵富徳还有后来的张继旭，都跟我基霸关系不错，辞职后我想请他们喝基霸一顿酒。那些基霸司炉工包括冯班长，一个个牛哄哄的装基霸灯，就不请他们了。”
“嗯，马哥，行，你看着办嘛。”王嘉福道。
“那什么，王，你也基霸是咱们丁班的，到时候你也得去呀。虽然你没倒几天班，但也是咱丁班出去的，你必须得基霸去，行不行？”马清文道。
“我看看情况吧，如果没什么事儿，我肯定去。”王嘉福道。
“马哥，就差我和红卫了，请我们俩不？嘿嘿！”蒋中阳笑眯眯地说道，嘴角的猪皮在颤抖。
“滚基霸边一边去，那什么，你们也不是丁班的，两伙人混在一起喝酒不得劲儿。咱现在不差钱了，要喝酒随时都能喝，等有时间我再单独请基霸你俩。”马清文道。
……
马清文对工作比较认真负责，虽然他比较粗鲁，但心地是扇良的。在做了多年临时工感到绝望后，终于离开了岗位。
离开锅炉车间，他的心倒有点酸涩，酸的是自己干了将近四年，满心希望转正，却无果。涩得是，自己幼稚的转正想法，希望破灭了。
从临时工的层次讲，马清文当属优秀临时工；从国有企业来讲，马清文算作优秀员工。他就这样带着遗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像一滴水跳离了海洋，大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一车煤，被推煤工推到了炉前丢进炉膛焚烧，耗尽能量后再被丢到炉灰堆里。
一切都是那么无足轻重，悄无声息……
当马清文将更衣箱内破旧、肮脏的工作服以及肥皂、毛巾等，分给刘永举和李龙志两个好兄弟。
“那什么，你俩看谁基霸能穿谁就拿去穿，肥皂、毛巾啥的，谁要谁就基霸拿去吧。”马清文道：“剩下的没人要的，我就基霸扔锅炉里烧了。”
“马哥，既然这样，我就穿你的衣服了。穿你的衣服，总能感觉你还在我身边，还在丁班。咱们哥们在一起好几年了，也怪舍不得你的。”刘永举道。
“马班长，那你的大棉袄留给我穿吧。你这件棉袄比我那个新一点，穿着身上至少能挺两年。”李龙志道：“你以后什么时候回来洗澡，事先告诉我一声，我给你提前崩澡堂子。”
“那什么，好了。这两块基霸肥皂、两条毛巾，你们俩一人一半分了吧。劳保发的肥皂和毛巾不够用，你们基霸拿着吧。”
“嗯，好的。谢谢马哥。”刘永举和李龙志客气道。
“客气啥，那什么，这点玩意不算什么事。”马清文道：“剩下衬衣衬裤还有两双鞋你们没法穿，我基霸拿炉前去基霸烧了。”
“这些东西我俩帮马哥拿吧。”刘永举道。
“那什么，不用，也不基霸沉。我到炉前跟司炉工再基霸说几句话。”马清文一手拎着两双鞋，另一只手拿着一包衣物。
当他把炉门打开，将衣物和鞋丢进炉膛时，这些东西瞬间化为乌有。就如同他将要悄无声息地离开一样。
平素十分刚强的马清文，此刻眼圈内充满了液体。他眼圈红红的，鼻子酸酸的。
一不小心，泪水顺着他褐色的面颊上，流了下来。
马清文借故来到角落，擤了擤鼻涕，用双手擦了把脸，掩饰自己的泪水。
……
马清文辞职后，王嘉福陷入了深思。
锅炉车间临时工来来往往，都是悄无声息地来了又悄无声息地走。来的时候，年轻的他们抱着幻想，走的时候，他们把幻想装进电瓶车，倒进了炉灰堆……
他们得到的是，每月仅够维系生存的工资收入。失去的是，宝贵而又暗淡的青春时光。
任何个人都无法改变这种现状。工厂无权为那些勤勤恳恳工作的临时工转为全民工。而工作在企业里的全民工，似乎每个人都是企业的一份固定资产。
唉！怎么说呢，似乎是与世俱来的身份，让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奔波在路上尽管做出一些抗争和努力，但都无法改变命运。
当下千合纺织厂像一个饲养场，把一羊圈在里边供养，吃不饱饿不死，仅能维系生命。所有的羊只，可以在里边撒欢，或者哭叫。
而院墙外的羊无法进入，在无草无水的环境下流离失所，尽管你有天大的能耐，也不会让你进去成为羊群中的一员。
马清文辞职，让王嘉福联想到了千合纺织厂该哥的必要性。改开的意义在于，要赶上科技文明的快车……
千合纺织厂没有自主生产、经营和用工权。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但没人顾及脚的感受。企业这双脚，被镣铐死死地铐在了大树上。
一切都在计划中运行，一切生产经营都要遵从、听命于计划……
王嘉福忽然想起着名诗人舒婷的一首诗，《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舒婷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祖国啊！
我是贫困，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辈辈
痛苦的希望啊，
是“飞天”袖间
千百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祖国啊！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
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
我是你挂着眼泪的笑涡；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
是绯红的黎明
正在喷薄；
——祖国啊！
我是你的十亿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
你以伤痕累累的rufang
喂养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有；
——祖国啊，
我亲爱的祖国！
舒婷的这首诗，恰好符合王嘉福此时的心境。
读到最后，王嘉福内心很不是滋味。他在想。上天赐予了人予身体，绝不是让他们来受罪的，是让他们享受美好人间的。可是……
如此思考，更坚定了王嘉福重走丝绸之路的决心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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