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番禺。
这本应遍走舢板，沟通岭南数省货物商品的黄金水道，此时却已鸟雀澄飞，空旷无比，显得格外寂寥，叫人没来由的从心底生出恐惧来。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是停泊在番禺县南面水道上的几艘郑氏战舰，这每一艘都装备了三十门以上火炮的战舰，在东亚的海域上是绝对的霸主。
强如郑氏，如此这般巨舰也不过数十艘而已。
“已经三天了。”
“神仙斗法，咱们看热闹就是了，顶天再封个三五天，到时候总督大人找几个替死鬼给郑家一个台阶下，我看这事儿应该就过去了。”
“嗯，希望如此吧。”
码头上聚集了许多百姓，惠州发生的事情已经因为郑森抵达广州而传遍了整个广州府，南安侯与两广总督之间的博弈对广州以及整个广东的百姓来说顶多是个茶余饭后的闲谈趣闻，他们没能力也不会想掺和进去这件事里。
不过随着南安侯家的大公子郑森给两广总督约定的十日期限截止后，广州的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这是郑氏舰队封锁零丁洋，不许船只出入的第三天。
“明俨，象冈先生来了。”
“象冈先生亲至，学生莫敢担待，先生请。”
锦岩山下，何吾驺被陈邦彦与郑森迎入山上学舍，他扫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学舍，将目光放在了郑森身上。
“云升公请我来斡旋此事，惠州之士绅，有勾结贼人者而逃入广州者，现已捉拿归案，迟些日分就会送来，郑公子撤了兵舰吧。”
“既然象冈先生说了，那自然好办，总督大人早些擒人不就不会这般麻烦了吗？”
郑森呵呵笑着，奉茶给何吾驺却被对方皱着眉头拒绝了，他笑容一僵，很快恢复如常。
接着自是一番请教学问，拉进关系云云，毕竟何吾驺何象冈这等曾任大学士兼理首辅的人物可谓南国巨擘，门生故吏同乡好友等牵连甚广，必须谨慎对待。
不过何吾驺貌似对郑森的感官不好，得到郑森的确认，再一番客套后就起身要告辞。
而在这时，舍外一阵脚步声传来，郑森面色微恼，却见来人是施琅。
施琅表情严肃，不顾郑森身边的何吾驺与陈邦彦，急促来到他身旁附耳言语了几句。
“好，我知道了。”
郑森挥挥手，叫施琅下去后，看了看神色异样凝视着他的二人。
“象冈先生，让您白跑一趟了。”
何吾驺表情凝重，反问道发生了什么，郑森没有告诉他，只是拱手作了一揖，随后便抬腿走出了锦岩山学舍。
“岩野兄，近日勿要下山，恐遭兵难。”
陈邦彦跟着走了出来，想要拦下郑森问一问怎么回事，郑森只留给他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兵难...
他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得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从锦岩山下来，郑森直奔附近码头，坐上了小船来到了停泊在珠江口的战舰上。
“中军，父亲的意思？”
“山东的事都在这里了，情况很是糟糕。”
在战舰上，郑森见到了在粤的郑氏诸位将领，包括洪旭、陈辉、施福等人，而从洪旭手中递来的一封信件更是让他心情跌到了谷底。
草草看完信，郑森感觉嘴巴干涉无比，抿了一口蜂蜜桂花茶润口，这才缓过劲来。
“怎的养出一个白眼狼！”
他张嘴骂道，信上说的是安丘之战后，郑鸿逵向南京方面请求为郭升进封胶东总兵，以为屏障。
但南京正在发生激烈的党争，压根没人管郭升的事情，就连黄道周请了大学士高弘图代为进言，也没有得到重视，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就这么放在那里隔着了。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过些阵子使点银子就能疏通下来，到时候郭升领了胶东总兵一职，胶东的事情就可以交给郭升来处理，郑氏就能从胶东的战事中抽身，只需保证胶州在手即可。
然而胶东总兵的请封被搁置，却让在安丘吃了败仗，又得郑芝豹挂落的郭升心中不满，竟在日前领着自己的亲兵跑到安丘投降清军去了。
最可恶的是，这边郭升刚一降清，南京那边，就有御史与给事中弹劾郑鸿逵御下不严，甚至溯上到郑芝龙身上。
在福建已握有绝对大权，并期待着南北出击，扩大自己权势的郑芝龙岂容这般羞辱？他将郭升的投降归咎于朝廷的不作为，对于御史与给事中的弹劾则直接指向幕后黑手四镇和马士英及其党羽。
“马逆欺人太甚，四镇兵不将吾之闽人放在眼里，那就让他们瞧瞧，吾儿在广州查惠州恶绅事，我委你节制调度权力，可以追查乱党，搜查海寇由入广州搜捕，及广东沿海之卫所府县，皆可驻兵其中，沈犹龙若敢有言，发兵围之！”
这是郑芝龙在信的末尾交代郑森的字眼，仅仅是看到这样的描述，郑森就知道要出大事，他眼神复杂的望向洪旭。
“父亲叫我等在广东以查海寇之名入据府县，中举觉得...”
“事虽险，然不得不办，侯爷之命不敢违抗。”
“若引得沈犹龙与我互动兵戈，将起大战，奈何？”
洪旭目光闪烁：“粤兵与我闽兵无甚不同，殿下勿惧，今时侯爷之名已扬东南，现有精兵上万，巨舰十艘小舰二百，足以横扫粤海，且只需能入广州搜查逃贼，展我威势，粤海府县自不敢抗拒，定闻风而降。”
“另有零丁洋及珠江之疍家人，我已与其商量妥当，可加以招抚，给予官职，便为我所用也。”
郑泰在一旁补充，郑森环顾四周，船上众将在得知了北方发生的事情以及郑芝龙强硬到不可拒绝的态度和从字句间就能看出的愤怒后，无一例外的赞成执行郑芝龙命令。
“殿下，且下令吧，在粤兵船已尽至广州，安平还有增援会赶到，朝廷有错在先，我等为侯爷效命当在此时。”
洪旭率先说道，陈辉、梁立、成升等人随后跟上，董腾、杨于两、郑泰等人则沉默不语，静静看着郑森。
“朝廷不公，便由我们来判定公平...诸将听令，明日擒贼，敢有拦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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