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夫抚须,沉吟片刻笑道:“肺为娇脏,选方多宜轻清,这便是上焦如羽,非清不举。
小姐是温病,此方用桑菊葱豉清凉透表,宣肺化痰,倒是比之在下的方子更为高明。”
说罢他拱手道:“观其字迹,此人年龄不大。如此医术精湛,若是方便,有劳小姐引荐。
在下平生最喜与人切磋学习,有此机会,实不想错过。”
宝钗怎会告诉他这是一位闺阁女子所作?于是只含糊道:“那位大夫之行踪,我亦不知。”
见她不想说,杨大夫虽有些遗憾,也知不可勉强,只得笑叹一声:“这却是我无缘了。也罢,小姐便按那位的方子治病吧。
想来三天左右,就有好转。若要痊愈,七天便差不多了。”
见他所言竟与黛玉差不离,宝钗心中更是惊讶,面上却未露出半分,只谢过大夫,着管事送人回去。
等管事和大夫都走了,莺儿讪讪道:“想不到林姑娘医术这般高明,都是婢子有眼不识泰山。”
宝钗重新躺下,轻咳两声笑道:“这哪能怪你?也是我有眼无珠了。”
说罢,打发莺儿照着黛玉的方子煎药过来,一气喝下,这才蒙头发汗,晚间便觉烧退下去了。
待第二日倦怠感稍去,第三日只觉咽喉肿痛渐消,嗓中似有痰。如此连续喝药七天,果然病去如抽丝,除了消瘦些,人已是痊愈了。
宝钗因此事对黛玉的医术十分肯定,此番痊愈了,便亲自往碧纱橱致谢。
黛玉不知宝钗还请旁个大夫看过诊,只当她全然信任自己,如今复诊后见药到病除,心中也颇是满意。
二人说了回私房话,倒是相谈甚欢。因着如今都对宝玉没什么想法,故而黛玉不觉得宝钗心里藏奸,宝钗也不觉得黛玉有何不好。
彼此看对方都觉得不赖,倒有几分手帕交的意思。
一时宝钗问起黛玉怎么会学医术,黛玉便如实说了。又提及现在到了京城,因条件所限,反不好时常给人看诊。
为着名声,她也不敢贸然往药堂自荐,故而医术上头现在进境缓慢,心中不免忧虑。
宝钗本就想为治病一事感谢黛玉,听她此言,不由灵机一动:“不瞒妹妹,若是你想寻个药堂坐诊,我倒是有法子。”
黛玉一听,直起身来问道:“好姐姐,你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宝钗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家在桐花巷有间医馆,名叫仁心堂。
因着我家主业不在医馆上面,故而规模不大,如今不过一个大夫、几个学徒罢了。妹妹若是肯去,倒是帮了我大忙了。
不过我等女子,抛头露面确实惹人口舌,妹妹家又是做官的,怕是影响不好。
既如此,倒不如出来时女扮男装,说话上再注意些,倒不引人注目。”
黛玉见她竟真有法子,心中喜极,不由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好姐姐,多亏有你!不然妹妹真个无法了!”
话到此处起身盈盈一礼,宝钗连忙扶住她,笑道:“妹妹替我治病,我还没来及报答一二。正巧有这机会,好妹妹,你也别见外了!”
黛玉闻言,美目流转:“既如此,我便不做那俗人,谢来谢去的,忒没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俱笑将开来。
既解了心头难题,黛玉也不想在贾府住了。这边住着,只能寻些闺阁女儿们玩的乐子,时间长了,倒有些无趣。
于是辞别了苦苦相留的外祖母,扯着袖子不放的宝玉,与一众姐妹道别,只说要家里过中秋了,黛玉这才告辞回去。
宝玉自是舍不得这么个神仙妹妹,幸而家里还有湘云可以一道玩耍,倒是稍解几分离愁别绪。
他如今常去学里,家里待着的时间有限,和黛玉之间到底不比剧情里感情深厚,故而这伤感没多久便被抛在脑后。
其实黛玉这边看来,并没觉得宝玉有何特别。上次来时,先是遇着宝玉大闹,让自己当众没脸,紧接着就被舅母告诫离宝玉远些。
她本就心思细腻,难免觉得舅母看轻自己,心中不愉,自是懒理宝玉。
宝钗这边亦然。她虽是商户女,为人却矜持自重,一向对宝玉敬而远之,说起话来又全是劝他读书上进的,时间一长,宝玉觉得宝钗无趣,也不爱寻她玩了。
故而比之剧情里三人的情感纠葛,如今宝玉对二女的感情还不如湘云深,实在是出人意料。
黛玉要回家去,贾母虽有遗憾,可到底还有湘云在,自己尚未考虑好选谁,于是也觉得再看看不迟。
这位一开始没考虑过外孙女,不仅是因着离得远,更因为听闻黛玉身子不好,怕是于子嗣有碍。
可等见着黛玉,人家好端端的,身体也康健,只是看起来瘦弱罢了,便觉这丫头是个好人选。
尤其今年林如海升任五品郎中,配宝玉更是合适,这个亲上加亲的念头便在心中横亘不去。
只这些日子看来,宝玉对玉儿和云丫头差别不大,加之儿媳王氏似不大喜欢黛玉,贾母便有些犹豫。
如今黛玉家去,宝玉也不似前番反应强烈,贾母就觉得还是再观察一二年,先不跟女儿提这事了。
至于云丫头,人品相貌自是处处都好。唯一的缺点便是父母双亡,到底亲缘上短了点,时下做亲还是令人在意。
不提贾母,王夫人这边不是不晓得婆婆的打算。可这俩人选,一个别的不说,她娘就令人讨厌极了。
另一个爹娘俱无,家里又是闲散侯府,没什么实权,偏这姑娘心直口快,四处说家穷,都传到自己耳朵里了,实在让人看不上。
照王夫人说,这俩丫头也就有个官宦人家小姐身份,要不然还比不得自己外甥女呢!
王夫人和贾母的想法,黛玉等人自是不知。尤其是黛玉,如今一门心思只在医术上,想着怎么说服她娘放自己出去。
好在黛玉极是聪明,深知曲线救国之方法,先寻林如海作说客,这才让贾敏勉强答应。
在贾敏看来,闺女这医术不是非学不可,到底不比嫁个好人家重要。
可相公都应了,她也只得千叮咛万嘱咐,必要黛玉不可泄露身份,又要侍卫每日护送,这才不说什么了。
于是这日,黛玉便由宝钗带着往仁心堂去。二人带着下人,皆女扮男装。那杨大夫才开门坐诊,无一个病人,正在椅子上发呆。
见有人来了,又听宝钗开口说话,微微一愣,便认出这是那天的病人东家小姐,连忙起身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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