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如今是人族的天下，但却并非从来如此。
就说那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妖魔二族就差点从人族手中夺回这片天下的掌控权，若非始煌帝以镇压时代的无敌姿态横空出世，扫六合，灭八荒，建立煌国，如今这片天下想必应是另一番景象。
即便如此，妖魔鬼等异族一直没放弃渗透人族的努力。
魔族的魔种，妖族的妖魂，鬼族的鬼心，都是这些努力下诞生的产物，每年仍然有人类会因这些东西而死去。
德贵妃的遗体还未下葬。
项修杰是人族未来的领袖，德贵妃更是他的母亲，无论从何种角度而言，他都有足够的理由要杀尽世间一切妖魔。
所以当他听到江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浑身的血液一点点变得冷静，眼神更是寂灭到令人畏惧的地步，就连他周身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压抑起来。
没有人说话，即便是长逍这些十二楼五城的长老，这时也没有人比项修杰更有开口的资格。
“江兄。”项修杰压低声音，声音有些疲惫且沙哑，像是被挤压着的金属，“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江愁看了重楼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心，重楼摇摇头，表示自己才不担心。
“我知道。”江愁很安心，回头看向项修杰，平静说道。
“你早就知道她是魔尊之女？”项修杰又问道，“她”字说得很轻，像是某个不想再触碰的东西。
“我知道。”江愁说道。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项修杰轻轻闭眼，又睁开，冷酷说道。
江愁说道：“看到你的表情，我想我大概能猜到。”
项修杰静静看着他，那双如深渊般深邃的眸子里隐藏了无数风雨波动。
片刻后，他抬起有些苍白的右手。
“王兄，那是小楼姑娘，你忘了这些天你和她之间的事了吗？你忘了德娘的话了吗？！”
项修文双手猛地攥住膝盖上的毛毯，甚至隔着毛毯掐住毫无知觉的大腿，上半身前倾，面色急切地对项修杰喊道。
他的面色涨红，眸子里映着血一样的红丝，死死地、死死地瞪着项修杰，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项修文脸上是极为罕见甚至是绝对不正常的，所以项修杰右手微顿，回头看向从小一起长大、自己唯一的弟弟。
只可惜，此时的他并没能看出项修文真正的心思。
“修文，这种话题我以为我们早已达成过一致。”项修杰淡淡道。
项修文看着自己的王兄，看了很久，确认他眼底除了最开始的一丝犹豫外现在只剩下冷酷和坚定，于是项修文的脊背重新弯缩回了轮椅里。
很落寞的。
“可她是你最爱的女人，不是么？”项修文低头，头几乎要埋进双腿里，捏着轮椅扶手的手指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声音却很轻。
“是。”项修杰毫不犹豫，又深吸一口气道，“可她是魔族，那么无论我对她的感情如何，人与魔，只能活一个。”
“身为太子，我必须这么做。”
项修杰转过身，抬着的右手，猛地挥下。
挥手的同时，他如山般沉重的目光一直看着重楼，眼角终于忍不住抽了一抽。
于是他只能闭上眼。
“轰”
紫扬山整个震动起来，比先前道战时还要浓郁肃杀无数倍的迷雾瞬间笼罩天地，杀意纵横，隐约间几道雄浑的金光从山林深处走出，每一步都震得山体微微晃动。
项修杰绷着嘴角，喉头微微颤动。
江兄啊，你为什么要承认呢？如果你不承认，就算小楼吃了灵米真的发青，本王也能找到理由解释。
可你却这么承认了，我就只能……杀死你和小楼了啊……
……
“金煌杀阵！？”
长老席中，长逍第一个认出了眼前的阵法，花白的长眉微微颤动，神情第一次变得有些凝重。
他的修为和地位在场间所有人中都是最高，就算和太羽门掌门、剑庄庄主相比也不差多少，是这个天下真真正正站在顶端的人，像田擒鹤、金元正这样的初入登仙强者，甚至不是他一招之敌。
连他都神色凝重，可想而知这金煌杀阵有多可怕。
敢以“煌”字来命名的阵法，本身就说明了不可能默默无闻，长逍认出之后，其余各派长老也都变了脸色。
金煌杀阵，是煌国皇族才能使用的强大阵法之一，相传乃是始煌帝的儿子所创，一直传承至今，经过历代皇室的改良，是这世间最强大的杀阵之一。
据说就连京都的皇宫内，都有一道金煌杀阵作为守护。
金煌杀阵以杀意为引，凝集天地之力，再以项氏一族的皇氏气运为眼，只有项氏一族才能施展，一经施展，神魔误入其中也得寂灭，仙佛难逃！
据说金煌杀阵中的杀意，是当初项氏先帝向圣兽白虎交换而来，所以拥有绞杀一切的威能。
项修杰是煌国唯一的继承人，他出现在紫扬山，紫扬山周边必然要保证他的安全。
金煌杀阵便是其中一道布置。
若非项修杰刻意将此杀阵的威力集中在江愁二人身上，此间在场的年轻修士们没一个能够抗衡这股力量。
饶是如此，感觉着这片空间里此刻的杀意，包括关高远在内，所有年轻子弟的脸色都惨白一片，除了站在原地外，一根汗毛也无法动弹。
关高远眼神急转，瞥了长老席位上某处一眼。
“江兄，我知道你很强，能够杀死田擒鹤的人普通的阵法自然困不住你。”项修杰低沉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却分不清方向，金煌杀阵竟是连他的所在的位置都遮蔽了。
“但是在这金煌杀阵之中，还有五行傀儡，就算是长逍长老也需要一些时间，你再强也应该有个限度才对。”
“毕竟在这世间，一切都需要遵循法度，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万物莫有能出此道者。”
“人族与异族，只能存在其一，这便是我认为的最大的法度，我将尽我一切来遵循它，哪怕要失去一切。”
“江兄，抱歉了，事已至此，只好请你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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