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禾将云团子散去，拎着岳跃落在一处沙丘之上。
应该是这里了。
岳跃在旁边小声嘟囔，“真是的，怎么找了这么个糟心的地方睡觉，偶尔醒了都吃不到两口热的……”
“她也是为了天下苍生。”风禾淡淡地答道。
“哎，天下苍生真的那么重要吗，一个个的, 为了天下苍生命都不要了……”
岳跃嚷嚷到一半，却突然失了底气，“算了，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风禾瞥了他一眼，虽然她记不太清了，但在某一个传说中, 伯姜……确实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身归混沌的吧？
“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花？”
岳跃别的不行，破坏氛围的技能倒是一流。
算了。
风禾的嘴角抽了抽, 正要凝神去布置阵法, 却见着岳跃把包袱往地上一扔，半跪在地上，开始在里面找着东西。
她有些疑惑，“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你把她叫醒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对风禾道，“顺路的，不加钱，能让你留些力气回去打架。”
“打架？”
“对啊，打赢了天下太平，打输了一起GG。”
“GG？”
“你连GG都不知道，亏得姬辰还说你跟他一起泡过网吧！”岳跃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本意是承让, 引申出来就是——完大蛋了！”
与嘴上说着的烂话不同，他从包里取出支笔，神情严肃地在手上画着符号，那手法看似轻巧, 但一笔一划，又仿佛用尽全力。
“山河笔？”传说中伏羲氏用来创造文字的笔。
“识货！”岳跃赞赏道。
他并未回头，待符号完成后，又将手没入沙中，低吟道：
“醒来。”
金色的符文一闪而逝，掀起了一阵飓风。
沙丘旋转起来，在飓风之中向后退去。
尘土飞散之后，地下几十米深处，逐渐露出一个晶莹的湖泊，有一道倩影在从湖底缓缓浮起。
波纹自她身形处漾开，泛起一道道银光。
“你是不是疯了？都这样了？还在保护神迹之眼？”岳跃惊掉了下巴。
“关你什么事？”
倩影已至岸边，身姿绰约的青衣女妖自湖水中轻轻抬头，妩媚青丝之下，露出一张极为可怖的脸来。
一半是正值韶华的青春少女，一半是形容枯槁的暮年老妪，分界线并不怎么明显。
老妪的那一半，似乎还在慢慢蚕食着少女的那一半……
“是不怎么关我的事，但这样下去……”你还能活几年？
岳跃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默默让了一步, 好让她看清自己的身后, 沙崖之上，貌若人类少女的妖精。
“小禾？是你？”青衣女魃又惊又喜。
这表情，在那张脸上更是惊悚。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叹了一声，“哎，都是熟人，我也就不用法力维护什么劳什子外表了。”
反正，照现在看来，她也活不了太久。
“是……是我。”
风禾愣了愣，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这张脸，与她数千年前见到的那一次又十分不同，她记得，那时女魃只戴了一小片遮住左眼的面具，除此之外，尽是少女的容颜。
她知道涿鹿一战使这位天女神力尽失，但变成如今的面貌，也是自己没想过的。
按理说，沉睡能休养生息，可她怎么越来越糟糕了。
灵能消失也不过一百来年……
“你不会嫌我丑吧。”见她如此，女魃打趣道。
“哪有，我只是……有迫不得已的事情，才来打扰你沉睡。”风禾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妖精醒来一次，所耗费的气力，足够睡个上百年了，看女魃如今这状况，她有些不敢多想。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十日之后，天道崩殂，灵能重现世间，也许是件好事？
“没关系的，两千年前，因为我突然醒来的缘故，这处的绿洲少了大半，鄯善国也因此而亡故，如果我自己不去控制，可能要不了多久，整个西荒都会成为一片沙海，届时这干旱再蔓延到东荒，就不大好了。”
女魃说得很轻巧，丝毫没关心过自己的生命还剩多长。
“可是……”
“我早就想通了。”女魃摆摆手，示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裹着纱衣向上缓缓走来，“你这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风禾点点头，说道：“我最近被一些往事所困扰，如今这世间诸神不出，周围的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来找你。”
她将从其他几人处听来的此间百年变化总结了一番，讲与故友听。
“原来如此。”女魃沉吟片刻，“我偶尔醒来，往日里还能感受到这世间灵能充沛，附近有沙妖活动，如今这几次，除去这人来了两回，再未见到别的活物。”
风禾扭头看了一眼岳跃，他果然与女魃也熟识。
“行了行了，别把话题带偏了，我来帮她问。”
见二女都把目光转向自己，岳跃干脆一屁股在沙崖上坐下，道：
“其实呢，就是这女娃娃听说她曾经结了一桩亲，但她自己实在记得不清楚，如今在下界活着的度过迷失之纪老神仙也没有几位，这不想着来找你问问么。”
他这说法，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漏掉了什么地方……
“是吗？”女魃狐疑，看样子对岳跃说的话存疑。
“是的。”风禾不再深究他问题里遗漏的部分，指了指重新被捆回颈间的玉琮，“我前些日子得到了这个，就开始做奇怪的梦，梦见师尊他叫我去定亲，但我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女魃闻言，将目光投过来，暗暗有些吃惊：“这不是你的定亲信物么？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定亲信物？
如果之前都是亦真亦假的梦境，她还可以不信，如今女魃口中说出的话，她再不相信，就有些对不住自己无端端将对方苏醒所耗费的百年性命了。
风禾将玉琮取下，望着它，眼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
见她如此神态，女魃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也是，你死过一回，记不得也正常。”
死过一回……
所以九条命才变成八条命了。
女魃的话竟与姬辰之前所说的合上了。
虽然命灯熄了一盏，但这冲击感来得远不如被人再三告知来得强烈。可为什么，完全记不起来？
“所以，我是怎么死的？”风禾问这话问得十分艰难。
女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只又拿眼角的余光去瞥在一旁玩沙子的岳跃。
许是被盯得有些发毛，岳跃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他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当时正值迷失之纪，神界的时间被反复改动，除去四海深处未曾被波及以外，也许就剩了你们这些间歇陷入沉睡的漏网之鱼。”
女魃闻言，脸色露出一丝哀色，良久，才淡淡道：“原来又是时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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